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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30

第一小節 怪力少女登場(4)

 

  「他們應該是假扮表演團的盜賊吧?這些東西可能會有人跑來找妳認領喔。」

  老闆娘當下認出有一枚戒指是個常客戴的,又認出一條項鍊的款式是兩街外的小夥子要送給戀人的禮物。

  「唉啊!真沒良心的這群人!」老闆娘咒罵著,叫了雜役將傷者抬下樓。看到一旁小女孩默默低著頭,小手掌上全是鮮血,看起來也不像是跟著來偷東西的,心中雖然害怕,卻也還是擔心起來,忙道:「那現在該怎麼辦?這女孩,實在──」

  男子揚手打了個手勢,要老闆娘先別說話,緩道:「先讓她下去洗個臉,她衣服也沾了血,如果妳有多的衣服就麻煩妳先幫她換上吧。」

  老闆娘招來了女佣,細細吩咐了小心別讓她抓到東西一類的叮囑才讓女佣離開。等小女孩下了樓,老闆娘才對依莫泰勒提說道:「欸,現在這個旅行表演團等於是解散了,手也被你給砍斷了,他們人都成了廢人,加上還偷了東西,少說也要關個三五年的。看剛剛那女孩的樣子也不可能是團員裡面生下的小孩,但也總不能讓她就這樣子變成個流浪小鬼啊,你說不是嗎?」

  「她力氣這麼大,不如妳收留她在這裡幫忙打雜,也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吧?」


  「什麼什麼?哪可不行!」老闆娘急道:「你說一般的小孩也就算了,就是因為她力氣這麼大,什麼端盤子收碗的我都得小心,不然我光買盤子買碗、修東修西得要花上多少錢?雖然我也想養個女孩,她的臉蛋長得也還不錯,但是那力氣……唉!就是不行。」

  依莫泰勒提靜靜聽完老闆娘的想法,就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幣,在手指間把玩滾轉,接著金幣變成了兩枚,然後又變成三枚,就像是賣藝的戲法。

  「一年我支付三枚金幣作為你收養她的代價,這應該夠了吧?覺得好不好?」

  老闆娘看到金幣,揉了揉眼睛,才把金幣接在手中仔細觀看。

  「三枚金幣?一個金幣可以換到兩百個銀幣,一個大人躺著吃一整年可能都花不到三枚金幣!」老闆娘心中盤算著,她從頭到尾將依莫泰勒提打量了一番,還是猶豫不決。「穿得破破爛爛卻身懷鉅款的旅行者雖說不常見,卻也不能說沒有,但是出手這樣大方的實在少之又少了;何況那小女孩砸壞些東西也就算了,要是小女孩哪天不小心抓死了人,就一定會後悔為了三個金幣而作的決定……」

  「嘖!唉!你這是──」老闆娘確實心動了一下,但想來想去就是覺得不妥,她臉一橫,挑著眉對依莫泰勒提說道:「看你跟她應該是非親非故,臉長得也沒一個樣,那既然你都肯出這麼多錢養她,幹麻你不自己收留她?」

  「我?我……這……」依莫泰勒提神色閃爍,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他從來沒考慮過這個選項,畢竟他的旅途實在太過漫長,卻有著不得不走下去的目的,才要回絕的時候,一個雜役跑了對老闆娘說道:「我已經去報告了警備隊,等等他們就來了。」

  依莫泰勒提瞪了雜役一眼,說道:「啊?真是太勤勞了。」
  老闆娘聽出了依莫泰勒提這句話中的意思,因為旅行者中討厭跟警備隊碰面的人實在不少,她當然知道這點,故意說道:「怎麼?我這店裡有人打架受傷還有小偷,我當然得去報告警備隊吧?不然你說我得要怎麼做生意?」

  仗勢欺人,作威作福的警備隊老闆娘不是沒聽過,還曾經聽說有個油頭小鬍子的警備隊長非常惹人討厭,卻不曉得是哪個國家的風聲傳得這麼遙遠就是了。依莫泰勒提嘆了一口氣,用著不同平常那樣緩慢的速度,反而是快快地套上了皮甲,斗篷;老闆娘也明白怎麼回事,一手撐在門邊擋住了去路:「你要一走了之是可以,但是你要我該怎麼跟警備隊交代呢?還有那個小鬼──」說著就把金幣丟回給依莫泰勒提。

  「女孩跟錢你都留著,這群盜賊……妳就說他們起了內鬨吧。反正他們偷了那麼多東西,不管他們怎麼說警備隊都沒人會相信的。」依莫泰勒提任憑金幣掉到地上,邊說著還邊眨了下眼睛。老闆娘又嘖了一聲,撿起金幣跟著他一齊下樓。

  表演團團長坐在大廳,被兩條大繩子捆成一團,他強忍手腕的疼痛,看依莫泰勒提晃下樓梯,咬著牙用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還撂下了詛咒:「都是你害我變成這樣,我不會放過你的!」

  「非常歡迎你來找我,這是我的榮幸。」依莫泰勒提很有禮貌的點頭致意,雖然他比較喜歡低調的旅行,但是偶爾讓些盜賊來追殺總是會增添旅途上的樂趣,而且也比較容易打聽到一些情報。這些盜賊明明是自己先幹了壞事,卻總是把錯誤怪罪到別人的頭上,這種事情他已經看太多了。

  夜色漸退,遠處山影初映著暉白,依莫泰勒提朝著大門走去,就看到女佣將小女孩送了出來。她臉上和手上的血跡都洗了乾淨,但神情還是帶了點驚嚇未定的樣子。

  女佣放開牽著小女孩的手,她只張望了一下,就默默走向站在門邊的依莫泰勒提。

  「欸,你看看她,她自己都打算要跟著你了,所以我留下她也是個麻煩哪」老闆娘說著:「那天她跑掉了我又得擔心。而且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尋常旅行者,就幫她想想辦法吧?」

  「嗄?不要吧?我要想什麼辦法呀?」依莫泰勒提才剛要走出旅館的大門口,只覺得身體一頓,接著就聽到「嗤」的一聲,他回頭一看,發現那女孩為了拉住他,卻因為用力過大,竟然將斗篷撕下一片。

  女孩看著手中的斗篷破片也是嚇了一跳,而依莫泰勒提則是看著那女孩手中的斗篷破片瞪大了眼睛。這件斗篷雖然看起來已經非常陳舊,卻也是多次跟著他出生入死,陪伴了他非常久的時間,從來沒有破損過,現在竟然被撕破了一小角!

  「不就是她這一身的怪力嗎。」老闆娘說道:「我將她養大,還不如你想辦法讓她變成普通人不是嗎?」語氣中帶著讚許,又把金幣丟回給依莫泰勒提。

  「唉。看看吧。」

  依莫泰勒提伸手接住了金幣。看著女孩的臉,他一邊搖著鬍渣臉一邊嘆氣,他早就習慣了自己的旅途已經有過有太多的過客在他生命中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也確實,能對這女孩友幫助的,就是想辦法解除她身上的怪力,或是教導她如何控制這種怪力才對。

  「走吧。」依莫泰勒提將斗篷的一角給小女孩牽住,他可不想讓這女孩一個興奮就把他手指頭給捏碎──雖然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奈牽著女孩的手走出旅店大門,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來的時候輕輕鬆鬆,走的時候卻帶了一件麻煩的行李……

  女孩很安靜。

  依莫泰勒提這才想起來還沒聽過這女孩說過話,就怕這個行李還是個啞巴,就隨口問著:「妳為什麼要跟我走呢?」

  女孩用她藍如寶石的眼睛看著依莫泰勒提,一片沉靜。隔了很久,女孩才發出明明充滿稚氣的細柔,卻又堅定不已的聲音:「跟你,不罵我,有得吃。」

  「有得吃啊……」依莫泰勒提嘴角浮上一抹微笑,低聲自語:「竟是為了吃而成為我的過客……真是意外。」

  女孩只說了一句話,又沉默起來,靜靜地由底下仰望著那張充滿風霜的鬍渣大臉。眼前的男子是她第一次遇到她弄壞了東西卻沒有罵她的人。

  依莫泰勒提則搓著自己的鬍渣,饒富趣味的瞧著女孩水亮眼眸中的晨光,又捏捏她如同抹上晚霞的小臉。這跟昨夜的骯髒樣子全然不同,女孩子終究需要好好打扮才是。看她又是不發一語,只好蹲低了身子,將自己的鬍渣臉湊到她面前,用他特有緩慢聲調說:「妳叫什麼名字呢?我想知道妳的名字,我叫做依莫泰勒提,有的人叫我依莫提,也有人叫我泰勒提、總之──」

  「依莫……」女孩的眼中滲出淚水,她細柔的聲音又淡淡念了一次:「依莫……」

  「妳──妳怎麼了?別哭,來來,妳慢慢說……」

  「安緹娜米。」女孩淚眼汪汪指著自己,又說了一次:「安緹娜米」

  很久,很久沒有人真心問她的名字,很久,她幾乎忘記如何說話。

  黎明的涼風輕拂過安提娜米紅嫩臉龐,也揚起了依莫泰勒提的灰白長髮。晨風中隱約傳來警備隊的馬蹄聲,依莫泰勒提抿嘴微笑,拍拍安提娜米的肩膀,在晴朗藍天下牽著她的小手走向前往北邊的大路上。



===>第一小節  結束
 

2007/8/29

第一小節 怪力少女登場(3)

 

  小女孩躺在溫暖的被窩,她全身洗得香香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也吃過了醫生開的藥。她睡的很香甜,因為很久沒有全身洗得輕鬆的感覺,直到深夜一陣稀促聲音將她吵醒。

  原本老闆娘獨自給了她一間大房間來休息,因為收了人家一大筆錢,又把她好好梳理打扮了一番,總不能還讓她跟著一群不肯花錢洗澡的臭漢子擠在一起睡覺,不過團長以「半夜要起床一起整理行李」為理由,硬是叫了幾個團員去分享了小女孩的房間,而團長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但是這也讓小女孩小小的擔心起來。平時表演團往來各地,三更半夜起來整理行囊也是稀鬆平常,女孩也早就習慣一聽到聲音就要起床整理行李──儘管她根本沒有行李可以整理,卻也沒多睡覺的資格。何況團長都說了「半夜要起床一起整理行李」,她可不希望被人丟掉。

  在老闆娘的堅持下,小女孩是一個人睡在床上的。

  於是一聽到有人在房間內輕聲走動的聲音,女孩就迷濛地坐起身來,小手揉著眼睛。


  漆黑的房間內,只聽到團長放低了聲音對她說:「妳繼續睡覺,還不用起床。」她默默看著團員在透窗映來的月光中躡手躡腳跟著團長離開房間,甚至負責表演飛刀的團員還將飛刀咬在嘴巴上;最後一個團員只將木門輕輕掩著,並沒有將門關起。

  小女孩本來聽了團長的話,乖乖的躺回被窩,但是她又想起來以前曾經被人這樣丟掉過,雖然不是這個頭髮光光的團長,但被丟掉過總是事實。

  小女孩翻開了薄被子,好奇地跟了過去。若那扇木門是關上的,她肯定再怎麼好奇都不敢去開門,她有太多的經驗是為了開門而將門把拉壞,或者是整扇門被她拉倒下來的事情也發生過好多次。

  所以她是很小心翼翼的輕輕拉開門縫。她悄悄走在最後面,跟著團員來到走廊底一間客房外;走廊燈光昏暗欲滅,還不時傳來樓下雜役的打呼聲。

  團長比著手勢,一名團員便用一柄極薄的刀刃插進門縫裡,挑開了一間房間的門閂,木門便被無聲的推開了。團長又比著手勢,圓滾滾的啤酒肚沒有妨礙他的身手,像是一隻肥田鼠似的溜進那房間裡,接著團員們全都跟著他輕巧地進了房間。

  女孩躲在門邊偷看,卻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床邊的衣架上掛著一件斗篷,桌上放著一件像是皮甲的東西,這些衣服,好熟悉。

  這不就是出錢讓她有好吃的東西吃,能好好個洗澡,能穿香衣服,能不受頭昏眼花還有悶熱感覺控制的那個人的東西嗎?

  「原來這是那個人的房間啊。」小女孩心想。「那頭髮光光的叔叔要做什麼呢?」

  房內只有窗邊一盞燈微弱亮著。飛刀手將飛刀拿在手心掂了掂,就等團長一聲令下。

  女孩一個緊張,她扶在門邊的小手忍不住手心一抓,門柱便立刻發出了「啪喳」的聲音,於是木屑木條全部啪地噴裂開來。團長跟其他人聽到這聲音全部都大吃一驚,連忙回頭查看。小女孩只覺得團長跟飛刀手還有其他的團員們全都用著驚訝的表情看著她,接著離她最近的那個團員也沒多想,箭步搶上伸手就要抓她,女孩被抓住了肩膀卻沒叫出聲,她只是反手要推開別人的手,也只是順手一捏……

  「啊──啊──我的手!手!啊──」

  那團員發出殺豬般的叫聲,血液混著碎骨噴上門板,一隻連著手腕的斷掌落在地上,團員痛的在地上死命打滾,女孩的手心捏著一團肉泥。

  那團員的手腕就像是黃銅水壺一般,被小女孩捏斷了。

  這一瞬間,團長整個人看得傻了。他的禿頭在僅有月光的夜色之中映著微亮,雙眼大睜。他完全沒想到會失手在這個自己撿來的小鬼身上,還沒回過神來手腕就奔上一股強烈的刺痛,忍不住哀嚎了起來,接著團員們的慘叫一個個傳了出來。

  依莫泰勒提手中的劍在月光下閃動,冷然的月色映照在他滿臉的鬍渣上,他的步伐看起來是慢吞吞的,就像他平時講話的速度一樣緩滿,然而那劍光卻是又快又準的刺傷這些盜賊的右手腕。

  他早就在等待的夜裡偷襲,應該說,他用了六個銀幣引誘了這群用表演團作為偽裝身份的盜賊。於是七起八落的哭叫聲驚動了深夜裡的相聚時刻,急促的腳步聲帶來了旅館雜役,接著走廊的燈被點亮,依莫泰勒提房內的燈光也點亮起來。

  房內滿地斑斑血跡,團長跪在地上用左手捏著右手腕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令他鼻水跟眼淚全部流成一團黏在臉上,其他受傷的團員則是躺在地上東滾西扭。

  受傷最慘的卻是被少女捏斷手腕的團員,他早就痛倒昏了過去,嘴角還發出一波波白色泡沫。

  女孩呆看著地上的團員,又看看自己染上血紅色的手心,她沒有哭,她只知道自己又闖禍了。

  老闆娘聽到了騷動也匆匆趕來,看了那些表演團的團員在地上打滾哀嚎的慘狀後,她也猜出大概是表演團的人見財起意想要上來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不過她但還是對依莫泰勒提問著:「你們之間是怎麼樣?是互相認識的仇殺?還是──」

  「不,我跟他們不認識。」依莫泰勒提輕輕搖了搖頭,拿起抹布擦去劍上的血跡,然後用劍尖巧妙挑開還在口吐白沫的那個人褲袋。他本來想下直接殺了這些人,在看到小女孩也跟來之後,才稍微手下留情,只砍斷這些人的手腕筋。他的劍鋒劃破了團員的口袋,一些首飾、銀幣立刻散落一地。

 

2007/8/27

第一小節 怪力少女登場(2)

 

  每個大人做出來都會耗費氣力而面目猙獰的動作,小女孩卻只是默默吸著鼻涕,豪不費力似的完成,看到客人們笑得開心,女孩也跟著露出淺淺的笑容。

  「用這個試試看,這個這個!」

  最前面那桌的客人將大杯啤酒灌下了肚子,指著餐桌起鬨,桌子兩旁的酒客則費力將餐桌抬上了表演臺,要女孩將整張桌子舉起。

  那是張榫合結實的餐桌,通常是連兩個大人一起抬都顯得吃力,於是吆喝加油聲中女孩雙手一抓──她沒將那桌子抬起來,反而小手掌所抓的位置成了粉屑灰灰,木頭桌邊就這麼被她的小手抓出兩個洞來。

  「噢!」旅店的老闆娘右手捧在心前,不曉得是在擔心桌子還是擔心女孩。

  小女孩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完成大人們的要求,搔了搔頭,用力吸一下鼻涕,然後再試一次,卻還是只抓出兩個洞來。

  依莫泰勒提一看就發現了原因。不管這小女孩的天生神力是怎麼來的,顯然這小女孩並不會控制自己力氣。女孩為了將桌子抬起來,使用的握力太大了。


  小女孩羞答答的低下頭,根本不敢與觀眾們對看,藍眸子中還帶著怯意與些許淚光。

  哄笑聲與掌聲中一枚銀幣閃著光亮拋落在女孩面前發出清脆聲響,接著數枚、然後數十枚的銀幣銅板都映著旅店內通明的燈光繽紛落下,女孩低頭看著一地亮光閃閃的賞錢,想要伸手撿起,又像是擔心這些硬幣被自己捏成彈珠似的將手縮了回來。

  表演團團長就靈活了,他用著與身上啤酒肚完全不相符合的速度,像是隻老鼠似的飛快撿起了一地的賞錢,禿頭就這麼映著燭火閃閃發發亮,還不住堆著笑臉跟酒氣薰天的觀眾們道謝。

  又過了幾場精采的表演之後,曲終人散,相聚時刻中的喧鬧也進入了尾聲。雜役們開始掃著一地的殘骸,整理清點損壞的物品。也有一些還留著的客人們紛紛七嘴八舌談論起小女孩奇怪的力氣來下酒。依莫泰勒提依然默默在他的邊角喝著啤酒,靜靜地聽著其他酒客高談擴論,對他來說,他的時間實在是多到不曉得該怎麼打發。

  這時候表演團的團員卸了妝,紛紛從後台出來場內用餐,那女孩卻呆呆站在一旁,甚至到所有人都就坐開始吃東西,她還是靜靜的站在舞台邊,眨著她的大眼睛看著桌上香噴噴的食物。禿頭團長看了她一眼,從桌上拿了一大塊硬麵包丟給她。

  「妳又弄壞太多東西了,只有這個!」

  那女孩沒有伸手接住,顯然是怕把麵包捏壞掉。硬麵包打中小女孩的胸口彈到地上,女孩就直接跪在地上用兩隻手將麵包捧了起來,她只是捧著,並不是用手指頭抓著麵包,而是捧著麵包,然後用嘴巴去咬食。

  其他的團員看著這一幕全都默不作聲,甚至還有幾個輕蔑地竊笑了起來,似乎早就習慣了小女孩這樣吃東西的畫面,全都自顧自的吃著盤內的豬排,喝著肉湯、啤酒。

  旅館老闆娘看那小女孩吃東西的模樣實在可憐,女人母愛的本性就也發起來了,搖了搖頭,旋即從廚房端了碗香氣濃郁的燉肉出來,對表演團團長嘮叨著:

  「欸,我說你這團長啊,人家這小妞她表演弄壞的東西我也沒多算,你給她吃這麼少東西,這樣她這小孩子要怎麼長大?」老闆娘講話心直口快,一連串的聲音就像好幾隻麻雀咭咭喳喳,卻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晰,她知道單單女孩的表演就獲得了不少賞金,絕對不該只吃這麼個麵包而已。

  老闆娘輕拉著小女孩要她上桌喝湯,沒想到那女孩卻還是呆跪著不肯起來,老闆娘只好把燉肉湯放在女孩面前的地上,憐惜地說:「快吃吧,這不要妳錢,妳慢慢吃!」

  女孩猛力點頭,卻像狗兒一般舔食著肉湯。

  「這太不像話了!你是怎麼教她一個女孩子這樣吃飯啊?」老闆娘看了這一幕更是不忍心,非難就丟到了團長的頭上。那團長摸摸自己的禿頭,用衣袖抹去嘴巴上的油膩笑著辯解說:「她這吃東西的樣子又不是我教的,她啊,不管拿什麼東西給她一捏,都啪嘰的捏個稀巴爛,她自己怕把吃的弄爛,怎麼說是我教的哩!」

  老闆娘這才知道是小女孩自己怕弄壞了店裡的碗,或是怕把麵包抓成了碎屑;卻還是忍不住的嘮叨不停:「那你也不能這樣啊,總是……」

  依莫泰勒提來到了櫃檯邊打斷了老闆娘的牢騷:「給我一個房間過夜,還有,請替我準備旅行一週份量的乾糧。」

  「一個房間嗎?好,你還需要洗個澡嗎?你要的乾糧明天早上給──」相對於依莫泰勒提講話的慢條斯理,老闆娘的說話聲就成了很明顯的對比,不過在依莫泰勒提拿出費用的時候,老闆娘也忍不住停下了嘴巴。

  只要一間房間以及一週份量個乾糧,依莫泰勒提卻拿出了六枚銀幣放在桌上。

  一個銀幣相當於一百五十個銅幣,六個銀幣,就等於九百個銅幣了。

  「欸,我說客人啊,您當我這裏是黑店是嗎?加上您剛剛的費用,您就算是在這裡住個十個晚上也不用您這麼多錢啊……」老闆娘訝異的看著櫃檯上閃亮的銀幣,才要把四個銀幣退回,又聽依莫泰勒提略帶沙啞低沉的嗓音慢慢吩咐:「多餘的費用,就請妳親自替那女孩子梳洗一番,並且給她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然後好好的餵她一頓吧;她應該還感冒發燒了,還請妳找個醫生看看她。」

  老闆娘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笑嘻嘻收下了銀幣。其實這個客人的部分要求,像是替小女孩洗澡啦,餵她吃飯之類的老闆娘早就想做了,畢竟讓個小女孩吃飽喝足再洗個澡也不是什麼花大錢的事情,現在既然有人出了一大筆錢,她就打算更細心的照顧這小女孩一個晚上。

  不過,老闆娘還是偷偷打量了依莫泰勒提一眼,心中暗想:「看起來不像是初次出來旅行的人啊……」錢不露白是旅行者們都知道的事情,老闆娘卻猜不到那是依莫泰勒提刻意的舉動。

  依莫泰勒提眼角卻冷冷對表演團團長瞥了一眼,跟著帶他進房的雜役上了樓。

  表演團團長撐大了那張沾著油膩肉汁的嘴巴,吃驚地看著男子上樓的背影,小女孩則仰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對消失在樓梯上的斗篷眨著她靛藍眸子。

  團長跟他隔兩桌外的一個男子交換了臉神,那個男子就是在小女孩表演怪力的時候混入客人之間的傢伙,然後又跟底下幾個藝人使了眼色。自從他撿到了這個女孩,一路旅行的途中確實有很多充滿善心的人會主動替小女孩打扮梳洗,但那也不過是幾十個銅幣就能打發的事情,今天還是第一次遇上有人花這麼多錢只是為了讓女孩洗澡吃飯。六個銀幣給了老闆娘沒關係,團長還注意到出手卓闊的依莫泰勒提身上有個沉甸甸的錢包。

  而那名混入人群中的男子,則是不動聲色的翹著腳怡然地喝著他的啤酒;原本寬鬆單癟的口袋,現在看起來卻變得飽滿鼓漲,像是隨時會滿出來。

  老闆娘從剛剛的驚訝中回過神來,立刻叫那正在掃地的雜役去請醫生,然後對團長丟了句:「丫頭我先帶走啊,等等還你!」就牽著小女孩走進廚房裡。

 

2007/8/23

第一小節 怪力少女登場(1)

 
  傍晚。

  天幕灑著如絲白琉璃一般的雲彩,在翠綠與青黃之間照映著抹抹紅霞,夕陽橙紅的餘暈在遠處樹梢剪下片片殘影,鎮上的燈火也接二連三地點燃;南方的秋季總是帶著溫和宜人的微風,不同於北方四季的嚴刻分明。

  一個男子隨步穿過人潮逐漸散去的市集,偶爾會停下來張望四週,卻不像是在找尋什麼,只是一臉隨便看看的樣子。他看路旁有間旅店內充滿了喧嘩聲,也進去湊了熱鬧,挑了邊角樓梯下方的位置。

  依莫泰勒提他方峻的臉上堆滿了鬍渣,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彷彿世間所有的風霜都在他臉上生了根。他一頭灰白的長髮在後頸胡亂扎成一束,隨意披落在背後塵埃襤褸的斗篷上。身上穿的皮甲呈現皮革斑剝剝落的老舊,劍鞘上的漆色也是褪去光澤,全身整個都是用舊了的東西,卻也能從外觀的設計與造型上依稀看出原本發出亮麗光華時候的價值。

  他坐定了好一會兒,負責接待客人的雜役才有空從人聲鼎沸的客人群中晃到他面前。那雜役一來就先放了一杯泡沫已經退了大半的啤酒在桌上,才說道:「一杯啤酒只收五個銅板而已吶,先生,您晚上想吃些什麼呢?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呢,您是外地過來的?我們有馬鈴薯燉肉湯,這可出名了,還有甘煎豬肉、火雞肉就比較貴一點,所以這兩天不多,我們的醬爆野兔……」


  那雜役一路口沫橫飛的默背下去,眼光卻不斷在旅店內四處飄動,就怕沒看見其他客人的招呼而被老闆娘臭罵一頓。

  依莫泰勒提等他全部唸完之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給我來一碗燉肉吧,然後兩塊麵包,再多來杯啤酒。」他的語氣緩慢,還令那雜役皺起了眉頭,果然才剛隨口答應著,就被表演臺前的一桌客人給吼了過去。

  這間稱作「相聚時刻」的旅店每天晚上幾乎都會有不同表演活動,通常是以在各國藝人表演團的巡迴表演為主要節目,因此都熱內非凡;如果恰好碰上都沒有表演團預約表演的時候,就會讓往來的旅客們上台表演一些即興演出。也曾經聽說過有年輕男女特意來此表現自己的歌藝或是身手,以換取引人注意的機會,順便還能賺取一些表演的賞錢。

  這種利用開放舞台的表演來賺取額外收入,是幾年前老闆娘的主人過世,她必須獨自撐起這間亡夫給他的遺物旅店時構想的,卻意外成了相聚時刻的特色。

  銀月的月光灑在相聚時刻的門邊,旅店門口的淨鞋沙映著月光,也呈現微微的銀波。這時一個其貌不揚的歌手才一上台,立刻引起台下許多年輕女士的歡呼聲,好像連那歌手的一個咳嗽都能令這些女性如癡如醉,在角落的依莫泰勒提卻只是百般無趣的啃著麵包,一臉那歌聲完全不值得聆聽的樣子。

  確實,對依莫泰勒提來說,他一生漫長的旅程中早就聽過更好聽的歌聲。如果這位歌手的歌喉能媲美或是超越他深埋在記憶中的那位演唱家,依莫泰勒提才會認為那是值得聆聽的天籟。不過那似乎太強求了。

  一直到演唱者深深一個鞠躬,前一個表演終於結束,台下的觀眾們也紛紛拋出打賞的錢幣,尤其是那些女士們更是激動,就差點沒把整個人都獻上去。一旁表演團的團長連忙頂著禿頭與啤酒肚,一邊燦著笑容用摘下的軟帽接錢撿錢一邊招呼下個表演者,於是就在掌聲之中,一個還淌著鼻涕,看來只有八九歲的小女孩緩緩用她的小步伐輕輕地上了表演臺。

  她是兩步踏上一個台階,就好像是怕把台階踩壞似的緊張,不過整個舞台與她相比就顯得女孩的瘦弱。那女孩滿臉髒污,不過兩頰透著熟蘋果一般的溫紅,滴著鼻水的小鼻頭揉成了紫紅色,淡藍髮色的辮子雜亂糾結,幾乎是拖在地上,而身上衣服全部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花色補丁,也到處都有暈開的油污或是泥水污垢,只有那眼睛是明亮清澈的,像是深海那樣靛藍的藍寶石。

  掌聲逐漸停歇,觀賞的群眾們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狐疑皺眉;都猜不到這又瘦又乾的骯髒女孩會有什麼表演,何況這女孩眼中除了約略無神的呆滯之外全是恐懼。

  女孩擰了擰鼻水,吸了一下,依然沉默的立在表演臺上。她偶爾用她藍藍的大眼睛偷看著當前那桌客人的滿桌食物,大部分的時間卻都是低頭不失所措的樣子,於是觀眾漸漸發出了些微鼓譟與噓聲。

  表演團團長斥喝一聲,手中的銅製水壺當頭就朝她丟去。

  在觀眾的驚呼中,女孩的小手抓住了黃銅水壺,卻像是觸電似的立刻將水壺放開。

  那水壺從表演臺滾下,扭了幾圈,撞到一個客人的棕皮靴子才停止,客人順手撿起了那水壺,不由自主的叫了起來:「哇!看啊!這水壺?」

  「幹麻?變成黃金了不成?」

  「一個水壺還能怎樣?不然那是你晚上尿尿用的夜壺嗎?哈哈哈哈!」

  七嘴八舌聲中水壺被人高高舉起,好讓其他觀眾都看得到。而當旁邊所有的觀眾都看了水壺之後,也全部嘩然讚嘆著。至於較遠的客人一看大家都驚訝不已,也跟著擠湊過來抬頭觀看,那些人甚至還把幾張長椅子撞得東倒西歪。

  樓梯邊角下的依莫泰勒提也露出好奇的神色,卻沒上去大湊熱鬧,只是遠遠揚著眼眉觀察令人吃驚的水壺。

  黃銅製的水壺從中扭曲變形成了兩大截,中間擠壓成金屬塊的部分有幾條短短指印,正是那女孩小手所留下的小小抓痕。

  黃銅雖不是什麼非常堅硬的金屬,卻也不是一般大人能夠徒手捏扁的東西,甚至鎮裡鐵匠舖的胖老闆也必須將那黃銅用火融了,再仔細敲打一番才能作出需要的造型,而這個又髒又瘦的小女孩竟然只是空手一抓就把水壺給捏壞了?這是什麼奇怪的力氣?

  觀眾們的訝異聲與驚嘆聲開始從四面八方響起,然後成了如雷般的呼聲與掌聲。表演團團長嘴角浮現了微笑,女孩的表演果然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在這些喧鬧喝采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一個一直隱藏在門外的影子若無其事穿過月光走進旅店,毫不引起注意的混雜所有客人之中。

  為了看看這不起眼的小女孩到底有多大的力氣,觀眾們紛紛拿著各式物品讓小女孩拉扯,於是就在吸鼻涕的聲音中,銅幣被握成了銅丸子,乾草叉的尖刺被折彎了角,牛皮手套輕鬆撕成兩半,撥火鉗拆成兩根鐵桿,又變成兩個滾滿指痕的鐵圈;凳子、長靠背椅、酒桶、馬鞍、客人身上帶的、旅店裡隨手拿的,全都被小女孩輕鬆的分解、扭曲、破壞。